履痕深处胡梅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

■胡梅

初到北京,于我是惶恐的,为不可预知的手术结果,也为了一个人的孤独求医过程。

年9月初,总还是一个散发夏季炽热的月份,这个季节并不因为即将来临的秋季而减少些热度,相反,总以一种更胜一筹的积极,肆无忌惮的炎热着人们。

当医院并把自己安顿好时,已到了次日的凌晨。不敢睡了,怕次日的排队落到后面。洗了个澡后,拿上应带的医院的挂号处。我有些震撼,这里不缺少求医的人们,或站或坐,全是眼神空洞并疲惫不堪的神情。我也按顺序站在那儿,下意识的拿出手机来刷屏,可又放下了,心里没有那份玩手机的安然与勇气。从遥远的家乡来到这里,就是寻求眼睛不再痛的良机。四周的人群窃窃私语,但我却听清了他医院的依赖和对光明的迫切期待。

当时针指向八点整,同仁西区的挂号处是黑压压的人头,每个人都躁动不安,又刻意的压抑自己。那种求医问药的虔诚与对结果的惶恐组合成了一种焦虑不安的心情,让有着这样那样病症的我们总寄希望于专家门诊。当有黄牛来到我跟前,我很镇定的越过排队与他做了交易,我很唾弃自己的行为,我在助长自己怨恨的歪风斜气,看着排着长长队伍的人们,我羞愧的低着头走到叫号处,可对于光明的企盼让我原谅了自己的行为。在光明面前,任何行为都己无足轻重,生存的渴望己超过对一切行为的正确判断。我只是想要看见,仅止而己。

当专家医生告知我需要手术并告诉我一切预知或不可预知的手术风险时,我很沉得住气,在确定手术时间时跟黄牛又做了生意,手术时间的安排无疑是满意的。我跑上跑下的办各种该办的术前准备,拿着厚厚的化验检查报告单时,我像在忙着别人的事,冷静得让自己心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没有可以矫情的资本。

在等待手术的两天时间里,我抽空游了八达岭长城。我买了自拍杆在城墙的巍峨处留下了自己没有笑容的脸,并无到此一游的性趣,只不过想看下自己还能看见时,长城的模样,那一刻的心里,说不出的苍凉。一个人倔强的爬着长城,紧紧的抓住旁边的铁链,手心泌出了汗,太累了,我始终没爬到顶,触目处的那个方向似乎在嘲笑我懦弱的同时又怜悯着我。我沒来由的想起张恨水《啼笑姻缘》中那盆秋海棠,是的,落花时节,悲秋时分。

在故宫里漫无目的的行走时,那斑驳的城墙上是我被夕阳拉得很长的影子,青石板的路面缝隙里有些杂草,在路人的践踏下顽强的生长,努力到坚强。轻轻的蹲下,只是注视,想从它那里感受生命的力量,让自己在命运的抗争里也能不屈不挠的挣扎。

暮色时分,故宫开始清游客,而我只是沿着城墙漫无目的的行走,我恍似听到旧式电影里老北京的鸽鸣鸟叫,抬头,那些鸽子在城墙上或站,或盘旋于低空,而暮色中只剩我,一个悲凉孤独的旅者。四周巍峨的城墙如鬼魅的影子慢慢的向我逼近,我惶恐不安的蹲下抱着头,一种无力兼无助的感觉席卷了我的灵魂。我拿什么拯救,我逝去的青春和失去光明的眼睛?

窗外似乎己是千秋雪,我却看不见那属于我的小船,烟波江上,苇叶深处,总泛着许多数不清的愁。

手术时间定在三天后,在手术单上签下字时,我的心情有些忐忑,为不可预知的手术结果,也为自己近乎悲凉的人生。

安静的住在病房里,我的床位靠窗,除了配合医生的各项检查外,我都抱膝坐在床上望向窗外,唯一的发现是北京的天确实有些灰暗,剩余只是漫无目的的发呆。不敢梳理自己的前尘往事,怕眼泪掉下,那种无声的哽咽我己经怕了,只知道一个劲儿的疼。

毫无意外的又写了一封随身携带的信,矫情的怕手术失败后妈妈未能收到我的只字片言,于家人,总得有个交待。始终期许并相信,最后读信的人是我,想来上天待我也不至于太薄。

知道手术后自己将不能视物一个星期,请了一个陪护。她叫小兰,和我差不多年纪,冷静的交待着她一些事宜,而聪慧的她也并不问及我只身一人来动手术的悲哀,只是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怜悯。

手术的前夜,我睡不着,注视窗外的雨,由屋内灯光看去,有些淅淅沥沥。来北京的第一场雨,想来也是老天为我滴下的泪,从漆黑的天幕上轻轻的滑落,悄悄的为我悲哀。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可纷乱的思绪总如万花筒一样换着不同的镜头,而更多的是妈妈与孩子不同角度的脸。

手术前的恐惧,不停地跟大夫聊天来掩饰的窘迫,手术后怎么

出来也不得而知了。术后几天的疼痛,换药时伤口一次次被扒开的刹那,因为不能流泪,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哭出声来……

在同仁手术后的日子里,因为炎症而高烧不退的夜晚,陪护小兰守在我床头,我疼痛又虚弱得说不出话来。靠着她去治疗室打针,一步步挪过去,50米的路途要走上10分钟。只有一个信念告诉自己,咬牙挺住,我只能依靠墙。

于我而言,倾诉太多怕惊扰妈妈,由其在此时只能相依为命的我们。

所有这些,我多么努力地去做到,不让谁看出我的难过和无助,不让人心疼我。近乎偏执地守卫身体的隐疾,不告诉任何人感官的刺激有多强烈——无非是因为,我怕我想能心疼我的那个人,并不能做到那样的心疼。我怕这样的一个他,会让我忍不住腹诽。可我不忍心责怪他一分一毫,因为如果他因为我而负累,我一定会心疼。

处于如此惨败、灰暗的境地,我仍然没有一丝怨恨他的理由。他也仍然是我甘之如饴的软肋,是我唯一不能鄙视卑微的借口。

手术第六天,我知道蒙在眼睛上的沙布即将拆开,我却有些恐惧。习惯了六天的黑暗,让我乍然间回到久违六天的有色世界,我更多的感受是胆怯。我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而最坏的结果是失明,沒有视觉功能的日子我己经体会了六天,于我而言,还有什么过不去?

这六天中,满脑子对未来的焦虑与带强迫性的恐惧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狠狠的吞噬着我仅存的坚强与努力。沮丧在一点一滴的包围着我的同时,我还是有些异乎寻常的期许。置之死地,我终会找到让我重生的路口,别无他法,我也只能选择相信。我仍然虔诚的祈祷,从前我心里并不太在意的那些神。

当我的管床医生告诉我,手术在同等病例下己经是很成功了,那刻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我如听天籁,那一刻的心情是愉悦的。尽管这百分比的比例并没有那么绝对的乐观,于我而言,已知足了。

随着沙布渐薄,期待的光感渐渐增强,而我只能缓慢的感应,医生告诉我要慢睁,逐渐适应。在听到一声可以全睁时,那一刹那的阳光,至今想起,仍还是感动万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所有的光影都那么柔和,三十多岁的年纪,第一次有了膜拜阳光的冲动。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对别人是一种常识,对我则是一种充满感恩的认知。这就是幸福!

想起那些天的阴霾与灰暗,我该感谢坚强的自己。

双手合什,对着我的主刀大夫深深的鞠躬,任何代表感谢的语言均不能表达我的谢意,所有的话语在看见世界的那一刹那都自动的无力,我不只是获得余生的救赎,还有一个家庭的凝聚与完整。

忍不住的热泪盈眶,为那些跌跌撞撞走路的历程,回首中满是充斥泥泞的不堪。

思绪倒带,我闭上眼仍不能忘记的过去。

整个的夏天,我过得痛苦且不堪。上天己帮我关了一扇窗,仅存的一只眼睛视力在衰退,当从云南省二院拿到诊断报告时,我甚至有种绝望而又想解脱的念头。是的,也许真有点矫情了,不是绝症,只是一只眼睛会失明而己。可看见我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心疼了几分,我仅有一只可以感受光明的眼睛,倘若失明是不可违抗的结果,那么我会坠入无边的黑暗。想想,我就己经怕了,不能照顾妈妈与孩子,还是她们一个沉重的负担。我想,生存的意义己变成迫在眉睫的严谨话题,选择怎样的一种死亡方式,变成每天不只一次的思考主题。

挣扎、不屈、对命运的抗拒让我那段时间有些偏激,可一想到妈妈与孩子,流着泪水写下了许多关于。沒到绝地,我怎么可以不反击?在至爱的人身边,我只想维护到最后,一想到各种她们不能承受之悲哀的镜头,我的泪水不可抑制的流下。不为什么,就为了我至亲至爱的人,我就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得挣扎到底!

人生,原就是一个经历痛苦的过程,只不过我走的稍稍艰难了一点。生命的阳春白雪,我们都得尝尝。

微笑,重回我的脸上,美丑我早己不在意,一个人的优雅远比皮相来的长久。我知道,把坚强下的努力维持,于我,会有许多美丽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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